“好了,”他松了她的手,等她收回去才将另一只一直托着柏诗手背的胳膊收回来,那缕先前不经意落下来的长发有些碍事,他于是伸手将它拨到后面,指尖擦过耳骨时再次嗅到那抹馥郁的迷香。
别空山愣了一下,摊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一张脸只剩眉毛露在外面,柏诗看不见他的神情,以为他卜算出来的结果不好,双手撑着桌子挤过去:“怎么了?对我来说很难吗?”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我都能接受。”
比之前的味道要浓很多,扑鼻而来,有一瞬间将他的理智冲掉,隐在绷带下的眼睛瞳孔上翻,别空山感到一阵眩晕,立即将手放下去,急急喘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目盲的人总是听觉灵敏,那声音他自己听了都脸红,更不敢想柏诗会怎么看他,情急之下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一些不相干的事,他原本在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面前不会这么多话,“为什么会相信这种卜算?这些年白塔虽然没明令禁止这样的迷信,但每年修改的条例已经在明确告诉大家它不支持。”
柏诗不明白,毕竟她初次降落的地方在轮回塔,那儿的神学信仰是传统,“为什么?”
别空山沉默,这个话题有些敏感,但既然是自己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提出来的,那也只能硬着头皮谈下去,“因为信了这些之后,活不活着就不那么重要了,有信仰的人也难以管控。”
他没细说,转而开始向柏诗解释替她卜算的结果:“你的愿望……不算艰难,你的命格很好,世界很偏爱你,如果你愿意割舍一些东西的话。”
他的话让柏诗不明就里,但直觉让她一眼找出其中的陷阱:“意思是,我要放弃我自己拥有的东西才能得到世界给我的未知的馈赠吗?我甚至不知道失去的和得到的是否对等。”
别空山叹了口气:“你太敏锐了,”桌上原本的清水不知何时变成了墨,黑色的水从容器里飞出来,萦绕在他抬起的指尖,它们在空中聚成了几个字,写得跟行草一样,又是镜面,柏诗看不懂,也无法去操控它们——这份墨水的物质组成有点复杂,除了碳氢氧竟然还有铁和硫,排列更是让人看一眼就头晕,她揉了揉眼睛,决定等通过测试加入白塔后去找个化学课上。
“命运是公平的,它总不会让你吃亏,这对它来说没有必要,”那些字符在某个瞬间蒸腾,完全消失在半空,柏诗眨眨眼睛,不确定这是否是他的哄人的把戏,又或许他刚刚真的在和某个神灵对话,“相信自己的决定,”最后他对她说:“你会得偿所愿的。”
别空山第一眼给柏诗的印象是高冷疏离,月白色并不是谁都能压住的颜色,在他身上却被衬出那份高处不胜寒的仙资傲骨,虽然冷,但还算接近人类,现在他却透着股无法言喻的诡异,清冷变成阴冷,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出于一种莫名的第六感,她意识到再聊下去非但得不到有用的消息,反而可能遇上危险,柏诗闭了嘴,往后退一步,撑着桌子的手离开那,下一秒对面的人就将手搁在上面,覆盖了她曾经待过的地方。
是巧合吗?
别空山再次开口,声音轻扬,带着轻而易举能听出来的愉悦:“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谢谢,没有了。”
柏诗转身走了。
她的脚步声比不见花轻得多,但很急,估计被吓到了,别空山抿了抿唇,感到些懊恼,他在原地又待了会,直到不见花又迈着沉重而焦急的步伐过来,停在他身边,他弟弟环视一周,发现那辆小孩骑的滑板车也没了,才放心的问他:“人走了?”
别空山点头。
不见花抱着胸站得很直,背后的剑像一块巨大的石碑,这样也没压弯他的脊骨,只有两个人时他脸上的笑就懒得装出来,和他哥哥一样面无表情,甚至皱着眉:“东西都买到了,该回去了。”
别空山收了书,盛着水的容器像纸一样化掉了,他拿出一颗胶囊,和之前安代用来藏匿柏诗的D-XI很像,那张桌子和旗子被他收进去,反之一把细长的剑被他取出来,和不见花背后的重剑是一套,他没有急着将它甩出去,而是拿在手里,另一手伸向弟弟,那是个索要的姿势:“给我。”
不见花还在装傻:“什么?”
别空山:“那张纸币。”
不见花哀嚎一声:“有必要吗哥,这点小钱你也管?”那把重剑没把他的背压弯,来自哥哥的管治却让他垮了肩膀,“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出去一趟连个买水的钱都拿不出来。”
别空山不听他嚎,听习惯了就知道这是他骗人的手段:“真是去买水?不是趁机去保养你的剑?”
两个人的剑虽然外表看起来是冷兵器,但其实是某种仿古风热武器,剑从来没从剑鞘里拔出来过,因此没人知道剑刃有多锋利,剑柄上有很多按钮,打架的时候随便按一下就能从剑尖射出激光弹,除此之外激活剑鞘后整体可以用作无往不利的神剑,砍什么都像切瓜削菜。
这种仿古热武十分昂贵,且购买后还要定期送回原厂检修,那也是一笔巨大的费用,收养两人的是个住在山上的老道士,那座山和山上唯一的庙在他们那一脉手里从灾变传到了现在,从未断过传承,道士们一开始用的是木剑,木剑砍怪物容易断,又换成铁剑,如今科技水平上来了,怪物也与时俱进变得更厉害,铁剑就不够看了,而老道士又只教过他们剑法,所以就算很穷,两兄弟也咬着牙买了一套轻重剑。
除去保养的费用,每次外出清除污染区战斗后的损毁度也需要修复,什么都要用钱,两个人虽然不知道剑修,但和他们一样穷。
别空山是哥哥,老道士越老越糊涂,管账的事就落到他手里,当家的人知道精打细算,于是守着存款变得越来越抠,不当家的弟弟却长成和他完全相反的样子,虽然穷但像个散财童子,无论多少钱交到他手里出去一趟就会花个精光,从那以后哥哥就剥夺了他的财政权,他也一直乖巧听话,没想到今天突然开始抗议。
别空山顿了顿:“你花出去了?”
不见花:“对啊,怎么了?”话里大有那咋啦打死我的嚣张,别空山仍旧没收回手,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小花,”这种语气令不见花打了个寒颤,“我们是双胞胎,我们心有灵犀。”
“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在某个瞬间感受到了那种刺入骨髓的快乐,”他往前走了一步,抬起的手直逼不见花的额面,“你在付款的时候闻到了,然后没舍得交出去,对吗?”
不见花忍着本能没往后退,他知道别空山现在的状态不太正常,于是立即从口袋将那张纸币掏出来,放到他手里,“给你。”
别空山说的没错,他在挑好东西付款时掏出纸币,却在上面嗅到残留的很淡很淡的香气时犹豫了,于是在店家的白眼里退了货物,所以才空手回来。
不见花看着哥哥死死握住纸币盖到口鼻前,开始大口呼吸,身体也跟着颤抖,像很不得将它吃下去,几分钟后才平静下来,他的头发散得七零八落,衣服也弄上了褶皱,颓然地拿着那张被他捏得皱巴巴的纸币,叹了口气:“她大概是个向导,等级也高,才会对我产生这样的影响。”
不见花扶住他:“你昨晚没打向导素吗?”
哥哥别开头,有点羞愧:“太贵了,我本来打算今晚再用……”
不见花翻了个白眼,“今天师父那由我去喂吧,你的状态太差了,不适合。”
别空山没反驳,不该逞强的事他也不会硬上,“你小心点,别碰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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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空山的话太令人费解,柏诗告别他后也没什么继续逛的心思了,直接回了酒店。
天枢塔在酒店的设施方面就能看出远超轮回塔的科技实力,电梯是用一种看不见的材质铸成,比透明玻璃更隐形,站进去电子眼扫描人脸就能将客人直接送到房间门口,远远看见还以为是个直线飞行的人。
进了门房间比想象中更大,客厅有一面和蒋兰絮办公室一样的落地窗,出于隐私保护在外面飞来飞去的交通工具上看不见里面,有性格跳脱的人会故意飞到玻璃窗前朝里面扮鬼脸,看起来傻得要命。
柏诗在门口换了鞋,几步走到床前跌上去,终端就在手里,恰好闪过消息,柏诗点开,是杨子午,先问了她在哪,然后发过来一条帖子,标题【寻人】。
柏诗:?
柏诗:我刚来天枢塔,谁也不认识呀,你要我帮你找人吗?
杨子午:你点进去。
柏诗听话地打开那条帖子,镇楼又是一张图片,像偷拍,主人公只有背影,黑裤子长头发,这种打扮十分常见,如果不是那辆儿童滑板车柏诗还真看不出是自己。
杨子午:是你。
杨子午:我一看就知道是你。
杨子午:觉得无聊了吗?所以才一个人去逛街?太不小心了,万一遇上坏人……
杨子午:下次可以叫上我,我可以披一层不是自己的皮,你想要什么样的外貌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