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陈迩走上顶楼的楼梯，脚步静悄悄的没有声响，她推开顶楼的大门，夜风有些凉意，一瞬间清冷冷吹拂起她的长发。
    偌大的宅院房顶，一半是玻璃花房，另一半是划分的休闲区。
    休闲区的条纹躺椅上并没有人在，而慕芷正把自己懒洋洋地挂在护栏上面。
    陈迩看着慕芷的背影，脚步踟蹰了一会，还是一鼓作气地直接冲到了她的身边。
    慕芷脸抵在木质扶手上，侧过脸掀起眼皮看像个小导弹一样窜到自己面前的人。
    “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她看着一脸纠结着没说话的陈迩，还是大发慈悲地先开了口。
    “对不起，”陈迩攥着拳头，眼前望着慕芷，“白天的事情。”
    看起来好像为给自己一拳蓄力中……慕芷盯着她紧紧攥着的手，轻轻扯了下嘴角，“不是已经发了那么一大串吗？我都看到了。”
    “只因为这个？”慕芷歪了歪头，“我没有怪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
    “不，还有，”陈迩的脸有些发烫，但还是直视着慕芷的眼睛，“我没有不希望你找我，也没有觉得你来找我是打扰，我其实希望每天都看到你。”
    “也希望……”陈迩咬了咬下嘴唇，眼神飘到了一边，“能和你，成为朋友。”
    “可不可以？”
    慕芷看到她那双小狗似的漆黑眼睛转着转着，然后可怜地盯着自己。
    唉，又是这种可怜的眼神。
    “嗯。”她轻轻哼了一声，神情冷淡。
    “是，是可以吧？”陈迩脚步向前，那张雪白的发烫的面颊像要抵到慕芷的鼻尖前，“对吧……对吗？”
    本来看陈迩这样，总是有些逗她一下的恶趣味，但是她实在太傻乎乎了，说什么都信的模样，欺骗甚至有种不忍心的感觉，慕芷很难坚持超过半分钟。
    “对，可以。”慕芷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陈迩嘿嘿笑了两声，想伸手做些什么，但是不管做什么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都太过于亲密冒犯了，所以她只是徒劳地抓了两把空气，又搭住扶手激动地握了握。
    看着她笨蛋一样的动作，慕芷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收力，把怀里这个瘦小的家伙短暂地拥抱了一下。
    陈迩都有些回不过来神。
    她的怀里好温暖，有很清浅的香气，就像陈迩对于这个人的认知。
    “所以啊，”慕芷松开了人，脊背舒展地靠着扶手，眼睛淡淡瞥她，“之前为什么那个样子？”
    “说出来，你可以不要生气吗？”陈迩犹豫着小声说。
    慕芷想不出来她能说出什么让自己生气的话。
    “说吧。”
    “因为，因为我想要回慕家看看，”陈迩小心地盯着她，“我只是去看看，你不用担心我会做别的什么，如果你不想的话，我就不去了……好吗？”
    慕芷没有说话。
    陈迩惴惴不安起来，“不要生气啊，我真的可以不去的。”
    也许她不该提出这么贪心的请求，明明慕芷才刚刚原谅她原先的古怪。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慕芷低声问她：“你其实是想回兰汀的，是吗？”
    “因为，那是你的家啊。”陈迩小声说。
    “那这里是你的家，我也没有问你想不想我的到来啊。”
    “这里也是你的家啊。”陈迩说：“我想要你来……而且，爸爸很希望你来。”
    “谁管他希不希望了！”慕芷的声调高了些。
    陈迩被吓到睫毛微颤。
    果然还是生气了吗……
    “陈迩，我来这里，一是因为他一直提起……妈妈，”慕芷抓住她的肩膀，“二是因为慕家的妈妈爸爸也想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回去。”
    那时候陈权坐在慕家的沙发上，被慕家人问起她们原本的孩子，非常镇定地说，那个孩子被娇宠惯了，并不习惯换个地方生活。
    这是很委婉的说法了。
    他还提出，虽然陈迩不愿意来，但慕家人可以亲自去陈家看一看。
    慕芷怀着这样的想法到来，起先是不忿的。
    可是见到陈迩的第一眼，她就开始怀疑陈权的话了。
    然而陈权的自然随意让慕芷甚至质疑起自己的怀疑是否只是一种错觉。
    “你是说……你们，也希望我回去吗？”陈迩被她抓着，迟疑着说。
    “妈妈，爸爸，我，哥哥，还有小雪，都希望。”慕芷一字一句地说。
    “小雪是谁？”这个名字没有听过，陈迩眼圈发红傻乎乎地问。
    “叁岁的萨摩耶。”慕芷说：“家里养的，很可爱。”像你一样。陈迩的眼神一直让她联想到它，这句话乍听起来像骂人，她没说出来。
    陈迩不自觉露出个笑，虽然眼睛已经湿漉漉了，她喜欢小狗，陈拓对于宠物毛发过敏，所以她也只是喜欢着而已。
    “真好。”她笑着落下眼泪，“萨摩耶很可爱。”
    慕芷看着她的眼泪，“你为什么觉得我们不希望你回来？”
    “因为……爸爸说，”陈迩犹豫着还是说了，“没有人希望我去打扰你们。”
    不算意外的回答，慕芷的手仍然微微发抖。
    她的生活环境里甚少碰上这种人。明明是在孩子眼里非常了不起的大人，却倚仗孩子的崇拜做出毁灭性的恐怖事情，这种自由让他完全成为一个人世界里生杀予夺的暴君，只是几句简单的命令竟然就让人无法动弹。
    只是想想她都觉得齿寒，那种近乎极端的猜想居然并没有错。
    怎么会有这种人？
    而陈迩就在这种人身边生活了十九年。
    这个人是她的亲身父亲，却造就了别人的痛苦。
    “他都对你做了什么，告诉我，告诉我。”慕芷感觉自己的嗓子一阵酸涩，声音发颤。
    陈迩看着她浅棕色的流泪着的眼睛，第一次不觉得眼泪是痛苦的，而是轻松的，甚至快乐的，于是她不愿意把那些已经过去了的疼痛分给慕芷。
    “都已经没有关系了，”陈迩微笑着，鼓起勇气捧着慕芷的脸颊，“知道你们其实并不讨厌我，我很开心，这就够了。”
    “不要为我流泪，”她轻轻地用细瘦的手指拭去慕芷的眼泪，虽然自己也在流着泪，“我真的很开心。”